十里秦淮,最古老的桥是新桥。新桥建造于三国东吴时期(222-280),距今已近1800年。唐《建康实录》(卷二)记载:“运渎临淮有一新桥,对禅灵渚渡,今之过淮水桥,名新桥,本名万岁桥。”宋《景定建康志》(卷十六)说它“后改名饮虹新桥,乃吴时所名,至今俗呼为新桥,袭其旧也”。就是说,新桥在东吴初建时叫万岁桥,后来改名饮虹新桥,以后历朝名称虽反复改变,但民间都习惯叫它新桥。
热闹的集贸市场
热闹的集贸市场
传统小吃的集聚地亮丽的风景
有新桥的时候,佛教还没传入金陵。公元247年,从西域来了一位高僧,叫康僧会,他来到金陵,以茅屋立身,挂佛像传法。后来吴大帝孙权召他问法,对他非常信任,就为他在新桥南边建了一座塔寺,让他住持,这就是江南的第一座佛寺,称建初寺。建初寺的建立,开启了佛教传到金陵,又向南方进一步传播的历程,同时也在新桥四周逐渐形成了一个大市,奠定了新桥“市”的基础,建初寺后来也被称作大市寺。
进入东晋,乃至南朝,金陵成为南方佛教中心,新桥四周建起了更多的佛寺,例如南边大长干有长干寺,北边竹格渡(今上浮桥处)有庄严寺,西边凤台山有瓦官寺等,这就促使新桥一带的人流更加稠密,经济商贸往来更加频繁兴盛。史料记载,六朝时,新桥已经形成为热闹的集贸大市,周边坊铺林立,出现了织锦、制纸、铸铁、制陶、金银细作等各种作坊。
南宋的时候,金陵作为留都,处于抗金的前沿,但是新桥一带仍然商贸繁华。《景定建康志》记载了当时的新桥:“饮虹桥(即新桥)东,有丝市口,古东市也。饮虹桥,古鱼市也,当东市、西市、凤台、鹭洲四方之会,今新桥十字街口即其地。”东市、西市、凤台、鹭洲,都是坊名,它们位于今天新桥附近的牛市、长乐路、集庆路和洋珠巷一带,是人口集中、百业兴旺的作坊和街市,加上新桥本身又是著名的鱼市,四方交会,横跨秦淮,交通便捷,自然是商贸往来、经济活动的要冲。由于新桥具有重要的经济和地理位置,南宋驻守金陵的历任大臣,对它都极为看重和爱护,多次对它进行修葺或重建。
南宋《景定建康志》记载:“乾道五年(1169),史公正志重建。上为大屋数十楹,极其壮丽。”史正志是建康府(今南京)留守,他为了增强建康府城抵御金兵的能力,在加固城墙的同时,对新桥进行了重建。重建后的新桥,与镇淮桥遥遥相对,桥上建有大屋数十楹,壮观漂亮,一时热闹非凡,成为市民生意往来和休憩的好场所。
南宋开禧元年(1205),任建康府观察推官的丘崇,也重修了新桥。建康府佥判刘叔向在《重建镇淮饮虹二桥记》里,描写新修后的新桥是“据都邑之冲,屹波流之湍,车马如云,千艘鳞鳞,北拱行阙,鲸卧虎蹲……”可见,当时秦淮河仍十分宽阔!水流浩荡,舟楫穿梭,横跨于秦淮上的新桥,就像藏鲸虎踞的门户,高高地拱卫着留都的行宫。后来宝祐四年(1256),三次当过建康府留守的马光祖,又对新桥进行了重修。
传统小吃的集聚地
进入明朝,南京先后成为京都和留都,在明《洪武京城图志》、明《金陵琐事》等史料里,依然可以看到新桥的繁荣,不但白天有集市,而且晚上还有夜市。在明《南畿志》里,还记载着新桥一带已经出现以商家姓氏命名的商品,例如古子敬香皂、吴玉峰膏药、耿氏香糕、杨君达海味、仲氏纸扇、伍少西毡货等,说明早在明朝的时候,新桥的商家们已有了明显的商标行为和较强的品牌意识。
新桥是南京城南各种传统小吃的集聚地。濮小南先生在《十里秦淮桥道志》里提到,晚清张通之先生在《白门食谱》里说:新桥之松子熟肚,其味绝佳,肚极烂而香极厚,食后犹芬流口齿,久久存在。每当夕阳西下时,铺前购者,已预付钱,立以守之。因稍迟,即购不得矣。杨心佛先生的《金陵十记》里也说,记得儿时,门西新桥有个马老四,卖的桂花糖粥藕,粥稠藕糯,吃到嘴里黏糊糊的很爽口。新桥顶上傍晚卖的兰花干、新桥丝市口炒货店的花生米,也很有名气。
新桥一带曾住过许多达官学士,如孔子后裔、明朝北京吏部左侍郎孔贞运;著有《明史略》《金陵识古录》的明代儒学家程嗣章;编撰《四库总目》的清代文学家刘然等。明正德年间,时任南京监察御史的李熙,家住新桥桥西,他被诬下狱,昭雪放归后居家16年,因其“方严峭直,负气善藏”,受到新桥乡亲父老尊重,人们用新桥的别名,尊称他为“饮虹先生”。
亮丽的风景
历史上的新桥是繁华的商贸中心,是秦淮河上一道亮丽的风景,由此留下了不少描写它的诗歌。南宋高僧释慧开,曾住持过新桥前面的保宁寺(原建初寺),他用一首《请行新桥》的诗,这样描写新桥:
云根架就笑谈中,凡圣召集一路通。
个个脚跟亲蹈著,人人足下起清风。
不似天台滑石,半巇半嶮。
胜如赵州略彴,度马度驴。
虽然欲行千里,要知一步为初。
从兹不用步题柱,来往都乘驷马车。
南宋太学博士、秘书郎真德秀来金陵就任江东转运副使时,在诗歌《新桥行》里,用“长虹卧波”比喻新桥的气象宏伟,用天工般的精致和高超,赞美新桥的造桥技术,诗里写道:
珍材远林天发隐,文石象玉神效奇。
蛟龟为桥顷刻就,又似仙伯工娱嬉。
著名爱国诗人杨万里对金陵非常倾慕,曾说:“金陵,六朝之故国也,有孙仲谋、宋武之遗烈,故其俗毅且美;有王茂弘、谢安石之余风,故其士清以迈;有钟山、石城之形胜,长江、秦淮之天险,故地大而才杰。”南宋绍熙元年(1190),杨万里就任江东转运副使,他来到金陵,先去雨花台为被金兵杀害的叔祖杨邦乂凭吊,又去牛首山,后来又来新桥、杏花村和凤凰台等门西名胜游览。这天清晨,天下着细细的春雨,不时有春风从秦淮河面掠过,搅得两岸泛着嫩芽的柳枝雾霭般摇曳舞动。杨万里乘轿在新桥停下,轻启窗帘,欣赏美景,沉醉在早春的景色之中,留下了一首《过秦淮》的诗歌:
晓过新桥启轿窗,要看春水弄春光。
东风作意惊诗眼,搅乱垂杨两岸黄。
新桥,是十里秦淮上最古老的桥,虽然随着时代的变迁,今日的新桥已旧貌换了新颜,但它的千年历史,它的风采和分量,早已深深嵌入了它的桥墩,成为岁月变迁的无声见证。冯德祥